無聊齋

許許多多的科幻小說或是電影裡，都將千古以來人類的夢想－長生不死－描寫的歷歷如繪。醫學進步或是基因改造技術發展，似乎讓人有無限延長生命的希望。但是按照目前社會發展的模式來看，人人擁有長生不死之軀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。長生不死的前提是肉體不老。以人類科技的發展方式看，即便是類似的技術逐漸的開展，普及化也勢必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。治病的新藥實驗起來都極為昂貴繁複，何況是造就一具百病不侵的銅筋鐵骨？

而在技術成熟之初，又有誰有權利享用？絕症病人還是億萬富豪？這些都牽涉到道德層面的爭議。長生不死可說是徹底顛覆自然律，其重要性遠非一般醫藥技術可比；但是如果沒有人率先採用的話，後續的研發勢必將無以為繼。在道德爭議的壓力之下，任何少數人先行享用，都會遭到外界撻伐，因此研發推廣勢必難上加難。而少數雀屏中選的『幸運兒』在若干年後，也將遭逢不可知的恐懼和孤寂－親朋好友都死光了，只能當後人的實驗品。

此外，就算道德與技術問題解決了，『人人長生不死』也有實質上的困難。首先，衰老與疾病或許可免，但是意外事故卻是難防。因此死亡的陰影，仍舊無法從人類社會中除去。

其次，生老病死的人生循環就此打破，人類的生命將會成為怎樣的型態？
由於生命終止遙遙無期，社會的平等就更加重要。否則對窮苦人來說，就不只是『窮一輩子』，而是真正的『永世不得超生』！但是若一切物質條件都平等，就沒有任何驅策人類社會進步的動力了。再者就算社會問題全部解決，物質生活全無問題，人人無所事事，活著又有何意義？

生命無限延長，記憶容量也能無限增加嗎？無論是學問資訊或是人際關係都無限延伸，不死的人能夠無限吸收嗎？愛恨情仇的無限量化又該如何處理？
另外，有死有生的今日，人口爆炸都成為隱憂了；若有生無死，地球很快地就會被人壓垮！屆時是剝奪人類繁衍的權利呢，還是以科技來暫時解決資源與空間缺乏的問題呢，都需要人們妥善思考；目前很多科幻作家都以開發海洋與外太空作為解決方案，但是理論上若真的人人長生不死，海洋空間勢必也將不夠，唯有往太空動腦筋；屆時誰又有權利決定誰去誰留，都不是三言兩語能打發的。

上述的一切狀況，其時間點的掌握本身也是一個大問題。今天技術問題解決了，有誰能決定何時開始進入長生不死社會？有誰有資格參與？這不像是一般法律命令，宣佈說某年月日起實施就算；有人在實施前夕死了誰償命？健康或財富狀況不許可者怎麼辦？想想若大夥兒明天起長生不死但某位親友卻不符資格，即便是他還能活若干年，卻又情何以堪？他自己或是其他拿到『免死金牌』的親友要如何面對？

曾經看過一本漫畫，主角在飲用不死火鳥的血之後就長生不死，看盡地球歷經歲月變幻，人世變遷。該主角肉身也在千百年後朽壞，但是其精神（靈魂）則永存不滅。這種假設對於有志發展長生不死技術或幻想者來說，似乎是一個思考方向，因為去除肉身之後，空間與物質問題即可迎刃而解；但是隨之而來的又是另一層面的問題：沒有了肉身，人活著幹什麼？

人生的絕大部分樂趣來自於肢體勞動與感官刺激。肉身沒了，一個人就不再能享受美食、欣賞音樂；不再能體會登山健行那充滿山野清香的呼吸、不再能享受運動伸展過後大汗淋漓的暢快。睡眠成為多餘，男歡女愛更成歷史…如此無窮無盡地活著，有多少人願意？或許這些知覺都可以用科技模擬來製造，但是如此一來，『真實』的意義又在哪裡？樣樣感覺都可隨時擁有，還會覺得寶貴嗎？

許多東西之所以珍貴，就是因為它的『有限』。吃不盡的山珍海味令人反胃，花不完的金銀財寶也會麻痺一個人的心靈，何況是最寶貴的生命？可以預見的是，就算有一天衰老疾病都不存在了，人類還是會面臨死亡，只是死因是自殺－因為那時活著已經不再有意義。(3/27/2002完稿，6/10/2002登)